第三章(第6/7页)
但是,1948年的那场战争摧毁了他们。
当以色列宣布建国、阿拉伯军队发动进攻的时候,哈桑一家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们打点行装逃往叙利亚,并且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回去过。设在耶路撒冷的仓库被烧成了平地,店铺遭毁或者被犹太人侵占,而家中的地产也由以色列政府“代管”了。哈桑听说,他家那座庄园如今成了一家农庄。
从那时起,哈桑的父亲一直住在联合国的一处难民营里。他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是写了一封信,把亚斯夫推荐给在黎巴嫩的银行家们。亚斯夫手握大学文凭,讲着一口出色的英语,那家银行给了他一份工作。
他向以色列政府申请按照1953年的《土地占有法》给他补偿,但遭到拒绝。
他只到过一次难民营,去看望他的家人,但那里的景象却让他终身难忘。他们住在一栋木板房里,使用公共厕所。他们没有特殊待遇,不过是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家庭中的一个,没有前途,没有指望。看到他的父亲,那个曾经机灵果敢、靠坚定的手腕掌管着大宗生意的人物,如今沦为一个排队领取食物、玩十五子游戏熬过余生的老头,亚斯夫恨不得向校车扔枚炸弹。
女人们差不多像往常一样打水,清理房间,但男人们却身穿二手服装游来逛去,不知所终。他们的躯体松垮了,头脑麻木了。十几岁的孩子闲逛着、争吵着、动刀子打架,因为他们前途无望,只有在炙热的骄阳下听凭生命毫无作为地枯萎。
难民营中臭气熏天,令人绝望。哈桑再也没有回去过,不过他不断写信给母亲。他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如果说他抛弃了父亲,那正是父亲帮他做到这一步的,看来他倒是希望如此。
他做银行职员算是小有所成。他聪明正直,然而他成长的道路并不适合从事仔细计算的工作,包括整日里应付纷至沓来的备忘录和保存一式三份的记录。何况他心中另有所图。
对于他被剥夺的一切,他从未曾停止过尖刻的怨恨。他终身都怀着愤怒,如同一个隐秘的重负。无论他的理性告诉他什么,他的灵魂总会说着同一句话——他在父亲最需要之时抛弃了他,而那种愧疚之心则加强了他对以色列的仇恨。每年他都期待着阿拉伯军队能够粉碎犹太人的入侵,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更增加了他的沮丧和愤怒。
1957年,他开始为埃及情报部门工作。
他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特工,但是随着银行业务在欧洲的扩展,他开始在办公室,从银行的散碎闲聊中偶尔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有时候,开罗会通过他获取有关某个军火制造商、某个犹太慈善家,或者某个阿拉伯大富翁的财产的专门信息;如果哈桑在他的银行档案中没有详细记录,他也总能从朋友们或者生意关系户那里得到。他还接到常规的指令,让他关注欧洲的以色列商人,以防他们是间谍;因此他才接近纳特·狄克斯坦,并假作友好。
哈桑认为,狄克斯坦的故事大概不假。他穿的那身破旧的西装,戴着的原样圆眼镜,以及一般无二的不引人注目的神情,都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带着难以推销的产品的低薪销售员。然而,头一天晚间,在迪克斯街上出现了那桩稀罕事:人们发现在阴沟里有两个年轻人——据警察所知是两个小偷,被凶狠地打成了残废。哈桑从市警察局一个关系那里获知了详情,这俩毛贼显然是挑错了下手的对象。他们受的伤出自职业手法:伤他们的人可能是士兵、警察、保镖……或者是特工。在这样一次意外事故之后,任何一个于次日一早匆忙外逃的以色列人都值得审查。
哈桑驾车返回阿尔法旅馆,找到前台职员谈话。“一小时之前,你们的一位客人退房时,我就在这儿。”他说,“你还记得吧?”
“是的,先生。”
哈桑给了他二百卢森堡法郎。“请你告诉我他用什么姓名登记的好吗?”
“没问题,先生。”那职员翻看着登记簿,“爱德华·罗杰斯,来自《国际科学》杂志的记者。”
“不是纳撒尼尔·狄克斯坦?”
那位职员耐心地摇着头。
“请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一个从以色列来的叫纳撒尼尔·狄克斯坦的人登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