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官在身,不要轻易得罪人(第4/21页)
她紧盯着父亲的双眸,她多么希望得到父亲振振有词的否认!然而,蜷缩在沙发上的父亲沉默得如一座大山,倔强得如一头牛。那一团冷硬的身影让彤彤绝望得几欲疯狂,视线清晰了又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章法地在脸上流淌。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你在外处处给人春风般的温暖,在家里怎么就是这样冷酷无情?我妈哪一点配不上你?哪一点对不起你……你……你竟忍心对她痛下这样的毒手!”
爱的冲突来得如此清晰而真实、冷凉而残酷!徐泽如凝重地看着这对父女,一个冷如冰山,一个如疯子般在黑夜里埋头潜行。四起的悲哀撞击在纹丝不动的冰山上,只能倾听自己的哀鸣。随着父女俩的抗争,他的心也跌入残酷苍白得狰狞恐怖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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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华熙在海边的一言一语与史彤彤的字字句句,在徐泽如耳边反复交替着悲鸣——
“你才是真正的刽子手!矿难是出人意料,不可避免,你亲手杀死了知道你太多事情的妻子,却还能在此大言不惭,真不愧为史局长!”章华熙冷冷地盯着史荆飞,而史荆飞竟是缄默不言——他是出于内疚,还是深知章华熙掌握了自己的“罪证”无可推卸,处于理屈词穷、无可辩驳的境地?还是,他自视清白无辜,不屑与之抗争?
“泽如,那只是一根弹性十足的橡皮筋,妈在那样的情况下能自杀身亡吗?”史彤彤丛生的疑窦针对的正是自己的父亲,“人,不管男女老少,谁不惧怕死亡?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谁不采取自救措施——溺水身亡的人、上吊自杀的人,完全是因死者的挣扎,敌不过身体所处的绝境。而我妈临死时的情景并非绝境,她只要站起来,只要伸出双手拉动两颊的皮筋,甚至是躺在地下的身体稍微下坠,让横在衣柜间的竹杆弹跳下来或折断……这些本能的措施,就能让她赶跑死亡的糊涂观念,获得自救!”
作为女儿的史彤彤,为什么要这样怀疑自己的父亲?仅仅是朱韵椰死相的可疑,仅仅是邻居们提供的疑点?还是,在史荆飞高尚的灵魂里,的确潜伏着一个只针对亲人的恶魔?
更让徐泽如感到怀疑的是,在海边,如果史荆飞没有大声喊“别让他跑了”,正在唇枪舌战中占上风的章华熙会想到“跑”吗?他如果不跑,会跌入海中而死吗?如果这种推断成立的话,史荆飞是不是故意提醒他“跑”掉而达到让他自灭的地步,使掌握他“灭妻”证据的人如石头一般永远沉入海底?
徐泽如觉得浑身的热血一齐涌上脑门,他为自己这样大胆的推测而感到全身颤栗。
“爸!”徐泽如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史荆飞跟前。他的胸脯激荡地起伏着,分不清是身为一个警察却为一个“罪犯”双膝跪下而深感耻辱,还是为自己推心置腹的方法能否得到掏心窝子的答案而激动。抑或是在为真相大白之后,史徐两个家庭是否还能继续平静安宁的生活而担忧。
“爸,今天晚上这里只有你、你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史彤彤,还有我——你疼爱有加的女婿,不管你和妈之间发生过怎样的争执,不管你和妈之间有过怎样的心结,但是苍天在上,请你今晚对你的女儿、女婿,对你唯一的亲人,掏出心窝子里的话……”
史荆飞痛苦地蜷缩着。如果说章华熙的居心叵测让他不屑争辩,可是女儿、女婿的质疑令他痛彻心扉。难道他的为人就是这样失败?难道他处事就是这样差劲,连女儿的起码信任也得不到?
“爸,拍拍你的心,想想死去的妈妈,再看看彤彤生不如死的挣扎,你一定要讲内心话,妈到底是怎样死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你讲出真心话,我保证我和彤彤还是一如既往地孝顺你,尊敬你……只是,只是你千万不要让我们对任何事情、对任何人总是怀抱着猜疑,让不信任从此淹没我们的生活……”
史彤彤在一旁泪眼朦胧地不断点头。
史荆飞蜷缩在沙发上,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看不见尽头的浓重黑夜吞噬,他平素最疼爱的女儿、女婿此刻软硬兼施,一起质疑他的“灭妻”之嫌。
现在,他必须强迫自己忆起那个残酷的清晨,回忆起那个充满血腥味道的微凉的清晨。史荆飞多么渴望那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多么渴望那个清晨只是他的一个噩梦。但是,那个冰凉的残酷清晨让他无处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