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小城旧事(1)(第5/7页)

而昭阳,边走回教室边诧异,他以为凉夏是跟谁也走不近的那类人。

当然,他很快就知道在他走后她们都用方言说了什么。也是一个热闹课间,广播站的师姐站在教室门口冲昭阳招手,“你来。”

起初昭阳以为她是来找凉夏,回头看了看,凉夏头也不抬趴在桌上看书,还是那本《月亮与六便士》,还剩下薄薄几页。

“喊你呢,昭阳。”师姐直接喊了他的名字,他才莫名其妙地出去,引得班里一阵围观。

于是从那天起,他因为一口与生俱来的标准普通话被这个凉夏称作小琉璃的师姐收进了广播站,每天的课间用缓慢声调播读短小的励志美文——这些文字几乎全部出自凉夏之手。刚刚来到这个学校的她,也是因为一次躲避课间操的意外闯入广播室,小琉璃给了她她所见过的最温柔的一个笑容,于是凉夏开始为广播站写稿子。

当然,这些都是属于凉夏一个人的秘密。因而当昭阳与凉夏说谢谢时,凉夏只是看看他,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昭阳看着凉夏的背影,摸出随身携带的相机,透过门口,连接楼梯的转角,可是当他对好景深,凉夏早已倏忽不见。

他们住得这样近,却从未同路离开。而昭阳就在每天这样默默的目送中变成了老师和同学最宠爱的那一个。拍的照片被展览在学校的宣传栏里,电视台来采访或者做活动时,他总被安排在镜头最显眼的位置。

他果然没有再穿过那件和他极不相称的校服。各种格子衬衫和单色T恤次第更换,利落而硬朗。

彼时女孩子们表达好感的方式大同小异,笨拙不堪。走过昭阳身边便提高了声音,彼此嬉闹追打。或有意刁难,诸如把他的本子丢在讲台看他讪讪地从老师手里取回来。偶尔他的桌肚里也会出现情书,多是外班女生连名字也不敢署只留下家里的电话嘱他几点打来父母不在。

在这样此起彼伏的热闹里,凉夏上课时明目张胆摊开的书从《月亮和六便士》换成《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再到《呼啸山庄》,那张与她有关的照片始终如一当做书签夹在纸页间,她用圆珠笔在照片背后写上了1995。

3、

深春时节,雨水总是一场连着一场给小城浇透了寒意。乱穿衣的时节,小琉璃裹着厚重棉衣嗔怪放学后来送稿子的凉夏穿得太单薄——一件开司米的黄色毛衣——在那个湿漉漉的料峭季节里,是少有的鲜艳颜色。

凉夏的衣服一些是妈妈寄回来,一些是自己去买。她一直偏好极鲜艳或者极晦暗的颜色,对于好质地的衣服有本能迷恋,就像美术课上她使用的颜料和成片成片浓重的涂抹方式一样。所以她一定不是这个不用穿校服的学校里穿着最出位扎眼的女生,但是一定是最疏离并易认出的一个。

“小琉璃,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去考省城的理科实验班,一定要去二中?”

“二中的校服多好看,小西服,百褶裙,就像动画片里一样,我愿意天天穿在身上招摇过市。”小琉璃锁上广播室的门,仿佛玩笑。

凉夏却知道,初初进校时,站在国旗下讲话的初三学长,有温和眉目,承接恰好温度。小琉璃那个时候就透过广播室的窗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而两个人却一直只有工作往来,从未走得太近。

后来,那个好看的学长去了市立二中,期间回来看望过小琉璃,送来彼时他使用过的大量复习资料,可是仅止于此。

“哎呀,我在哪里上学都一样的好伐,我总要回沪上去的侬晓得伐。”小琉璃的妈妈是上海知青,有时她也会蹦出两句蹩脚的上海话来,比如在掩饰尴尬的时候。

小琉璃不叫小琉璃,她有个更美好的名字,她叫澹苒,水何澹澹,时光荏苒。

有时凉夏打趣她,“真是知青才取得出来的名字。”于是叫她小琉璃,因为她总说最喜欢书里写北方建筑的琉璃瓦。

说着说着走到校门口,却看见远远的,昭阳推着车与一个娃娃头女生并肩走在越发疯长起来的梧桐树下。

“那小子果然是讨女孩喜欢。”澹苒用胳膊肘顶了顶凉夏。

凉夏顺着那条不太笔直的回家的路看过去,总有女生拖拖拉拉“碰巧”与他遭遇在校门口,再自然而然一路走到分岔口,真是好笑。而昭阳看起来又总是甚是无辜的样子,分明就是心知肚明还装作事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