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空中城(第5/10页)

“他懒得搭理奴隶。”屈辱的火焰又一次在他心中燃烧起来。

他没有兴趣再往场院里看。早晨的太阳骗了他。昨晚的事情无非是这样:他终于梦见了她。那女孩走过来时,他也不抬头。她把脸贴在栅栏上时,田鸢相信她在看孔雀,而不是他。但是她说:“田鸢,我爸叫你去。”

“原来我们真是熟人了。”这想法是他心中升起的另一轮红太阳。中午,他和桑姑娘来到百里冬面前,那屋里还有一个光头武士和一个矮壮的少年。百里冬歪在炕上,鹰眼盯了他一会儿,突然问:

“你跟谁学的箭?”

田鸢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听见我问你话吗?”

田鸢不说话。

“是啊,你来以后我还没听见过你说话。”百里冬把头转向弄玉,“他会说话吗?哦,你听见过,他说的还是中国话是吧。”桑姑娘开口了,“小孩子不懂事”呀、“惊扰了大人”啦,一通软话。百里冬笑了,“别害怕,我不是怪罪他。先告诉我,他叫什么?”确证了那个文雅的名字后,又说,“田鸢,有两件事是肯定的:第一,你不是哑巴;第二,你会射箭。那么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这本事的?这可不是马戏团的本事,这是杀人的本事啊。”

田鸢不说话。

“好吧,你的来历或许难以启齿,那我就问你:是养孔雀好玩,还是练武好玩?”

田鸢还不吱声,因为桑姑娘在拽他衣服。百里冬接着问:“你看,是天天这么忍气吞声地让人使唤着好呢,还是挺起胸膛来做你真实的自己比较痛快?你住在我家里,表面上养孔雀,实际上是个掌握了杀人技巧的人,你不觉得奇怪吗?别人不觉得奇怪吗?你觉得我们都不会介意的是吧?你从这儿出去,还可以接着装老实是吧?半夜三更再出来练你的杀人本事是吧?你练好它是为了什么呢?你心里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到我们这里来是要找什么人吗?”田鸢的进一步沉默激怒了他,他唰一声从身边的光头腰间抽出剑,扔到田鸢脚下,“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甭管你要找的人在不在这儿,先拿他试试!”他指着另一个佩剑的少年,“这是我大儿子,略会些武艺,你别光拣我小儿子那样的软蛋来逞能!”

桑姑娘哭了,求大人饶了他们,说根本没有什么武艺,他就是手贱,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臭手乱摸乱动,“我们忘了自己的身份,坏了府里的规矩,该打,”说着说着就跪行到百里冬面前,“我管教孩子不严,您责罚我吧,我知错了,我替孩子认错了,孩子,你也来认个错啊,你认错了大人就饶了我们了,哎哟这可怎么办啊,我自己掌嘴……”

田鸢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一跃而起,抓住桑姑娘准备抽自己嘴巴的手,“他让我斗剑我斗就是了!不就觉得我欺负他小儿子了让他大儿子来出气吗,那就来砍我呗,大不了你们一起上来砍死我算了呗!”田鸢抄起剑冲向百里冬的大儿子,只见白光一闪,他的剑掉在了地上,人家的剑还没看清怎么出鞘的就随着那道白光收回去了。百里冬笑了。

“这就对了嘛,”他扶起桑姑娘,“你儿子分明是武士嘛,怎么弄成养孔雀的了?”又对田鸢叫:“小伙子,难道你想养一辈子孔雀吗?”

“不想!”

“那就到比武场去!堂堂正正地练你杀人的本事!你想杀的是谁,以后再告诉我也行!至于你,夫人,”从今往后,世界上开始有人管桑姑娘叫“夫人”了,“我这里仆人够多的了,不用你了,你还可以从我的仆人里挑一两个呢,就像你的儿子会从我这里挑一匹马来骑!”

眼看田鸢就要和亡命徒为伍,桑夫人不知怎么才能把这事往好处想。“他早晚要差你去押盐车的,他缺人押盐车,才愣说你是武士。”田鸢提醒她:“成为武士,正是母亲对我的希望。”她就没话了。从那以后,城堡里的人都跟着百里冬叫她“夫人”。她虽然才三十八岁,看起来却要老得多,水蜜桃脸已经变得像核桃,两片挑逗过小木匠的嘴唇已经变成了褐色,龙卷风在眉宇间永远刻上了深沟。每天傍晚她把汗流浃背的田鸢脱得精光,从头顶到脚后跟检查他有没有伤,因为田鸢有伤也不会告诉她。她嘱咐田鸢别跟押盐车的人死拼,尤其是那个光头:“他是秦舞阳的师父。”但是百里冬告诉田鸢:“谁也不要怕!死也不怕!谁能比你强呢,你应该这样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