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六章 你我皆凡人(第8/15页)
“安丰坊。”阮庭点点头,压低了点声音,笑道,“听那坊里的人说,那家挺神秘的,甚少与街坊走动,也没见过什么妙龄的女子,不知怎么突然就领旨入宫了。”
“许是哪户金屋娇养的女子,就等着皇上开宫,好送进去呢?”旁边一人插嘴道,“今上一表人才,泱泱大国天子,我若是女子也要往宫里扎呢。”
几人闻言都哄笑起来,闹了那人些话,等钱承训再回头要与蒋熙元说话,却发现蒋熙元已经没影了。
蒋熙元出了国子监,上了马便往安丰坊跑。这一路上他都暗暗祈祷,希望阮庭所说的那个人不是夏初,可思及苏缜对夏初的感情,心里又有些骗不了自己。内里焦灼得如同被点了一把火,越接近安丰坊越是害怕。
到了夏初家的巷口,蒋熙元未等马站稳便跳了下来。这巷子一如往日地平静,丝毫也看不出起了变化。
凡事最好的结果是“虚惊一场”。
他真希望一会儿站在那小院门口,叩响了门,然后便能看见夏初探出头来,略带惊讶地问他:“哎?大人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蒋熙元站在巷口匀了口气,疾步走了进去。越走近心越凉,那地面脚印杂沓,车辙浅迹犹在,确是来过人的,等再近前,依稀能瞧见门上暗光的铜锁。
他一步便上了门前台阶,拽了拽那把锁,浑身已是如坠寒冰,却犹不甘心地拍了拍门,扬声道:“夏初!夏初!”
院里毫无回应。
蒋熙元往后退了两步,提身一跃,脚蹬墙面跃上了墙头,又稳稳地翻进了院子里。这是他第二次翻墙入内,上一次是来确认夏初究竟是不是女子,心情忐忑而激动,带着希望。
而这一次也带着希望,那一丝用来骗自己的希望。骗自己夏初只是出门上街了而已,什么宣旨入宫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而此刻这一点儿希望,却更像是绝望中抓的一棵稻草罢了。
院里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小石桌、葡萄架。那铜壶洗刷得锃亮放在厨房外的窗台上,院角排水处浅浅的水渍未干,廊檐下还挂着一顶洗过的帽子。
蒋熙元心慌地看了一圈,转头走到正屋门口,手放在门上时竟发现自己在微微发抖。
门吱呀一声推开,阳光透进短短寸余,蒋熙元眯了眯眼睛,待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后才缓步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已是再熟悉不过,西间的书案上摊开着一张纸,他走过去,见上面空无一字。旁边的那方端砚里磨好了墨,此时已经干涸,留下黑亮的印迹;松烟墨躺在一旁,紫砂水注里还盛着半盏清水。
蒋熙元轻轻地抚了抚,柔软平整的纸却犹如芒刺,从指尖扎进了心头。他收回手又去了东间,见那身豇豆红的长衫平整地叠好放在床角,下面压着中衣,上面码着腰带和束胸的棉布,床边是夏初穿的那双布鞋。
全都换下来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叠衣服好半晌,心里的那一点点希望再也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胸口,堵得发疼。抬眼看见墙上的那幅画,一如原来那般规整地贴着,画中的夏初也像从前那样浅浅地笑着。
蒋熙元伸手想要扯了去,手碰到那张纸,却转而在夏初的脸上浅浅一抹。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画中人的笑意嫣嫣,只觉得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
造化弄人,真是好生讽刺。
那日原平山半日,他听她说不愿入宫时的那刻松心犹记,可这不过一个月的工夫,自己所做就变得那样可笑了起来。
他给她选择,可皇上却不给他们选择。那时而漫过心头的隐忧与惶惶,如今终于还是成了真。圣意面前,他微不足道,夏初亦是微不足道。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无尽的嘲讽。唇角轻轻地抖着,泪已盈眶,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酸苦滋味直压心头。
片刻后,蒋熙元抬起头来,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安良将夏初送到了内廷,嘱咐了尚仪姑姑好生照顾着,只教导礼仪宫规,万不可苛待。得了姑姑的保证后这才往御书房复命去了。
苏缜在与礼部尚书说着选秀之事,见安良奉了茶进来,心头蓦然一紧,随即匆匆与尚书说完了事,便让他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