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 Beneath the Ruins(第4/6页)
宽广空间里尽是山卡,佝偻身影穿行于沸腾的黑暗中。它们在炉火、风箱和坩埚旁像人一样工作。大概二十只,可能更多。洞内喧嚣不已,锤子敲打,铁砧铿锵,金属碰撞,扁头互相尖叫嚷嚷。黑架子立在远处墙边,堆满寒光闪闪的武器,在一片激昂火热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罗根使劲闭眼,再重新睁开,脑袋里像在撞钟,手臂悸动,热浪扑面而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兴许是到了地狱的熔炉,兴许高斯德在城市底下打开了异界大门,而他们懵懵懂懂穿过了它。
他呼吸急促混乱,完全无法控制,每一口都吸进刺激的烟尘和山卡的恶臭。他眼睛鼓胀,喉头灼热,吞不下口水。他不知为何抽出了锻造者的剑,看到橙色火光在赤裸沉暗的金属上闪耀,右手便死握住剑柄,没法放开。他盯着那些放出橙黑光芒的扁头,它们仿佛在摇曳燃烧。他的血管和肌肉紧紧绷起,指节挤得发白。
不是他的手指。
“退回去,”菲洛说着拉他胳膊,“换条路。”
“不。”这声音落锤般坚决,磨石般粗粝,如利剑从他喉头刺出。
不是他的声音。
“站到我后面。”他尽量压低声音,抓住菲洛的肩膀,将她拉到后面。
怎可能退回去……
……他嗅到了它们。他仰头猛吸一口灼热空气,脑子里装满它们的恶臭。太棒了,有时,仇恨是最好的武器。血九指仇恨一切,但埋藏最久、扎根最深、最难以自拔的,是对山卡的恨。
他潜入洞穴,化为火焰间的阴影,愤怒的钢铁声将他包围,像一首美妙又熟悉的歌曲。此刻他如鱼得水,酣畅淋漓,沉重兵器握在手中,力量在冰冷的金属和他炙热的肉体间互相传递,愈发坚实,一波一波不断膨胀,伴随着汹涌的呼吸。
扁头还没看到他,徒劳工作的它们,丝毫没想到仇恨会降临生息之地。
他要让它们领教。
血九指从后接近一只山卡,高举锻造者的剑,微笑着欣赏自己的长影笼罩住山卡的光头——一个即将实现的恶兆。长剑低吟,将山卡劈成两半,犹如花朵绽放,热血飞溅。温热欣慰的血洒在铁砧和石地上,还有几滴沾在血九指脸上。小小的赠礼。
另一只山卡看到他了,他立刻照它扑去,比沸腾的蒸汽更迅猛激越。山卡抬起一条胳膊往后退,但退得不够远。锻造者的剑劈开手肘,前臂在空中转了好几圈还没落地,血九指已反手劈掉它的头。鲜血洒进铁水滋滋作响,鲜血泛着橙光洒在沉暗的金属刃面、他苍白的胳膊和脚下粗糙的石头上。
他示意众山卡。
“上,”他低声说,“一起上。”
它们一哄而散,冲向架子,拿起磨尖的长剑和磨利的斧子。血九指哈哈大笑。拿不拿武器都是死,它们的命早已被火与影书写在这个洞里,他要用鲜血一一落实。它们是动物,甚至不如动物。它们刺他、砍他,但血九指是火与影的化身,在粗疏的攻击间闪转腾挪,绕开笨拙的长矛,毫不理会它们无益的狂呼乱叫。
他好比摇曳的火焰。他好比流转的暗影。而这样的敌人是对他的侮辱。
“受死吧!”他大吼一声,长剑划出道道优美残忍的曲线,剑刃上的字母红光闪烁,所经之处片片残影,对尸体们宣告真理:山卡理应尖叫哀号、四分五裂,山卡理应被蹂躏、被清理,就像屠夫案板上的肉,就像面包师手里的面团,就像农民收割的玉米。
一切出于他的完美设计。
血九指咧牙大笑,为这份自由,为这片杰作。剑光闪过,在他身侧留下一道长长的吻痕,他敲飞扁头手中的锯齿剑,抓住它的粗脖子,按进流动着炙热的黄色铁浆的凹槽。那颗脑袋嘶鸣着冒泡,爆出一大股蒸汽。
“烧啊!”血九指大笑。破碎的尸体、裸露的伤口、掉落的武器和炙热明亮的铁水,都随他狂笑不已。
只有山卡没笑,自知已是尸体。
一只山卡跳过铁砧,高举木棒砸向他脑袋,但不待他挥剑,它大张的嘴已被射穿,射得它向后飞去。死透了,血九指皱眉,看到其他箭矢扎在那些尸体上。有人坏了他的杰作,待会儿要付出代价,只是现在有什么东西从那四根柱子间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