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幸好这疑问并未困扰她太久,而带来答案的人,出乎她意料的竟是颜乔安。

报社大楼前厅人来人往,祁奚将颜乔安送出电梯,不提防与正要上楼的谢光沂打了个照面。祁奚忙道:“上次接机的事多亏你了,再正式介绍一下……”颜乔安淡淡打断他:“不必。”

祁奚呆呆张大嘴巴:“唉?”

颜乔安毫不怜悯身后愣成了呆头鹅的编辑,迎着谢光沂的眼光朝一旁咖啡厅扬扬下巴:“过去坐坐?有些事想和你说。”

报社底层这座咖啡厅是为方便员工洽谈公事而增设的,风格简明,咖啡的滋味一般,私密性却极佳。颜乔安走在前头,挑了一个绿植掩映的位置坐下,开门见山道:“你和颜欢似乎还有联系?”

谢光沂在臀部距离椅垫还有零点一毫米的高度僵住动作,半秒后才掩饰过这份僵硬:“普通。”

普通工作伙伴,普通邻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普通朋友。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莫说如今,就算是你和颜欢正式交往的当年,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颜欢性格不错,为人却太过凉薄冷淡,我总觉得他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多出几分人情味。”

店员适时送上两杯拿铁。谢光沂摸着滚烫杯沿,好半晌才憋出两个局促的字:“是吗?”

“你曾经是很开朗健谈的人,光沂姐。”颜乔安没动她面前的咖啡,目光越过方桌直直地投来,“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一定想象不出会有某天与你坐在同一张桌边,其中无言以对的人却是你。你的改变,是因为哥哥吧?”

记忆中,颜乔安很少叫颜欢“哥哥”。

这家咖啡厅的手艺一如既往地糟糕,寡淡的奶味在口中迅速化开,竟依稀咂摸出几分苦涩。

“快十年了,人都会变的。”

“却不至于走向另一个极端,成为全然陌生的样子。”

谢光沂沉默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

“哥哥去美国那段时间的事,你知道多少?”

谢光沂默然摇摇头。

“你没问,还是他不肯说?”得到后者的答案,颜乔安揉了下额角,“我猜也是。”

“那段时间……真的发生过什么吗?”

“说来我也有责任。当年我的事,你是知道的。林述谣死后我接受了一年多的心理治疗,几乎要痊愈的时候,又发生了林嘉言的意外。那时我彻底崩溃了,记忆不是很清楚,只能断断续续想起一些,大部分是母亲和哥哥告诉我的。母亲将我带回加州静养,并让我在那边继续接受治疗,刚好哥哥在旧金山,便时常来帮忙。”

是颜欢刚出国交换那半年的事,难怪在林嘉言的葬礼上没见到颜乔安。

“神志不清的我,只对一个细节印象极为深刻。大哥为能尽早修满学分回国,将课程量压缩到别人的三倍,每次来医院时两眼都红红的,母亲心疼地说他‘别人一看还不知道需要看护的究竟是谁呢’。大哥这样用功,照理说应该很得老师赏识才对,可有一次他竟然带了本砖头厚的理论书来,说是被教授罚抄了。”

谢光沂听到这儿,下意识啊了一声。

颜乔安顿了一下:“你知道?”

应该就是写信的事吧。她并不怀疑颜欢口中话语的真实性,但由旁人讲来,更像一片汹汹浪潮扑上礁石,四溅开磅礴的水花。谢光沂摇摇头:“没什么。”

“那时你们应该还没断开联系,我就随口提起而已。”颜乔安也没多追问,接着道,“我的心理医生叫Moore,是个美籍华人,二十八岁,性格又很开朗,大哥为照看我而时常进出医院的那些日子和他成了朋友。Moore的妻子早逝,他们有个四岁的混血儿子Jimmy,周末会到医院玩,很爱缠着大哥。也正是因为Moore常与大哥聊起一些经典案例,才让大哥开始对心理学产生兴趣。对大哥而言,Moore应该是兼具了兄长与恩师双重身份的重要存在。”

“颜欢他……从没向我提起过这个人。”

“当然不会提起。”颜乔安说,“他们认识的第五周,Moore自杀了。

“那段时间可真是混乱啊,我的病情刚有所好转,心理医生就往自己心窝子里捅了一刀咽了气。后来哥哥才知道,Moore本人也患有重度抑郁症。Moore没有亲人,也没有其他朋友,自杀前曾将一见如故的大哥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