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玩儿主首领的诞生(第4/20页)

每次去,她都看见王星敏在读外语、做数学题。这让她既不解,又妒忌,内心里还有几分恐惧。

“对当前的形势,你怎么看,星敏?”

“看不清楚。上海夺了权,全国各地都在夺权,而且是几派互相争夺权力,也闹不清哪一派到底代表了谁。”王星敏说。

陈北疆沉吟了一会儿,她又问:“星敏,你对中国以后的发展形势怎么看?”

王星敏叹了口气,说:“中国那么大,又那么穷。人口众多,文化水平却很低,农民中的大部分是文盲。要是鼓励他们都去造反而又没有正确的引导,国家就完了。中国的今后,恐怕还是要致力于经济建设和文化建设。”

“政治问题不解决,一切都谈不到。”陈北疆说,“星敏,你很有头脑,不过,好像你对政治不感兴趣?”

王星敏摇了摇头,说:“毫无兴趣。贫困的土地上只能产生贫困的政治。”

陈北疆惊呆了,她一把抓住王星敏的手,兴奋地说:“星敏,你的看法和我的结论完全一致。我也认为,造反,也就是政治上的极端民主化,对中国是极为有害的。群氓造反会是个什么局面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搂住王星敏的脖子,亲昵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星敏,你以后打算干些什么?”

王星敏挣开陈北疆的搂抱,看了看堆在桌面上的书本,轻声说:“教育农民。”

“教育农民?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个怪念头?”

“黄土高原、太行山、大寨。”

她太可怕了,有头脑、有意志,还长得这么美丽。分手时,陈北疆紧紧握着王星敏的手,默默地想:这是一个危险的,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人。一旦她得到了适宜的时机,她将是无敌的。

必须在这之前,毁掉她。

5

在南城,除了边亚军以外,所有的玩儿主都怕贵福三分。这还不是因为他心黑手狠,打架不要命。别人怕就怕他那种死缠烂打、浑蛋无赖的泼皮劲儿。

贵福还是个出了名的孝子。母亲十七岁怀着贵福的时候就守了寡。父亲被政府枪毙时定的罪名是恶霸地主,却一个大钱也没给母子俩留下。母亲靠着长年累月地糊纸盒和暗地里勾搭着几个相好的,把贵福拉扯大。

十一岁的时候贵福学会了偷钱包。他要用自己的手来养活母亲。那是一天夜里,贵福一觉醒来后,发现母亲的被窝里多了个人,一个男人。他拉开灯,一把扯起了母亲的被子,什么都看见了。

贵福大病一场,发烧、说胡话,差点儿死掉。母亲流着眼泪向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找野男人了,贵福才慢慢地好起来。

后来,母亲笑着对他说:“妈才二十多岁,也不能没个男人呀!”

“我就是你的男人,我挣钱养活你。”

就这样,他学会了偷钱包。十三岁时进了少年犯管教所,十五岁出来以后还偷,不仅偷,还要抢。在街上只要碰上佛爷,也不管是谁家的兄弟,非洗光扒净不放走。

于是,母子俩攒下不少钱;于是,贵福也就犯了众怒。

一天晚上,五六个有名有姓的玩儿主把他狠揍了一顿以后,把他带到丰台马家堡附近的铁道上。

一个名叫连升的玩儿主抓着贵福的头发把他按倒在铁轨上。远方,一列火车正轰鸣着急驰过来。铁轨在微微颤动着。

“贵福,你小子要是再不告饶,今天就让你舔舔火车轮子。”连升狠狠地说。

贵福仰在铁轨上,眼睛、鼻子、嘴和耳朵都往外淌血。他喘了口粗气,闭上眼,右手腕悄悄往上翻,抓住了连升的袖口。

火车越来越近,只有几十米了。

“你小子到底告饶不告饶?叫声大哥也行!”连升有些慌,“你叫呀!快点儿叫呀!”他一边急促地喊着,一边松开手想往路基下面跑。

贵福脚底下一蹬,右手猛地一拽,一下子就把连升拉倒在铁轨上,头并头地趴在贵福的身旁。

火车没减速,山一般地向他们撞过来。

别的玩儿主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他们拉下路基。火车掠着贵福的头皮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