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中国国民性探源 第十四章 秦始皇:历史下的蛋(第18/19页)
秦国改革把个人从宗法的束缚中解放出来,乍看上去,确实比较“现代”,商鞅新法施行十年,确实取得了非常“良好”的成果:秦国一片路不拾遗、山无盗贼的太平景象,百姓勇于为国作战,不敢再行私斗,乡野城镇都得到了治理。但这只是“伪现代”,“因为这里小共同体的解体并非由公民个人权利的成长,而是相反地由大共同体(国家)的膨胀所致。而大共同体的膨胀既然连小共同体的存在都不容,就更无公民权利生长的余地了。所以这种‘反宗法’的意义与现代是相反的。宗族文化与族权意识在法家传统下自无从谈起,然而秦人并不因此拥有了公民个人权利。相反,‘暴秦苛政’对人性、人的尊严与权利的摧残,比宗族文化兴盛的近代东南地区更厉害。”(秦晖《传统中国社会的再认识》)
三、资源汲取能力大大增强。
在分封制下,社会的资源汲取是层层向上集中的,层层向上,就意味着层层截留。而秦国改革之后,实现了国家对个人的直接控制,也就意味着国家可以直接动员和汲取个人,从而使国家的汲取能力大大增强,从此以后,秦国的战车就驶上了征服列国、统一天下的快速通道。秦将王翦征楚,率众六十万。“空国中甲士”,在当时交通、通讯条件下,能供给如此大规模的战争,动员这么多的兵员,可以想象秦国的国力和组织动员能力之强。在秦统一天下之后,专制国家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作风更是大大发扬。“正是在这种‘爹亲娘亲不如皇上亲’的反宗法气氛下,大共同体的汲取能力可以膨胀得漫无边际。秦王朝动员资源的能力着实惊人,200万人口的国家,北筑长城役使4万人,南戍五岭5万人,修建始皇陵和阿房宫各用(一说共享)7余万人,还有那工程浩大的驰道网、规模惊人的徐福船队……这当然不是‘国家权力只达到县一级’所能实现的”。
通过战国改革和秦始皇的实践,中国专制权力终于达到了垄断一切、决定一切的所有统治者梦寐以求的局面。然而,没有制约的权力必然带来恶果,专制权力诞生的第一天,就显示出了它巨大的副作用。
在统一天下后,在如此巨大的权力的腐蚀下,秦始皇身上的一系列优点都不可避免地转化成缺点:他的自信变成了自大。他的成功在于他敢于决断,气魄过人。他勇于进取,敢为人所未为,敢做历史第一人,厚古薄今,不惮变革。他留下的巨大工程,其规模之大,气势之壮,可以空前绝后,无人能比。然而,统一之后,他却“以为自古莫及己”,巡行各地,不断夸耀自己的“圣”与“功”。喜欢听颂歌,不再愿意听批评之词,失去了纳谏的“雅量”。他的性情刚烈变成了骄横跋扈,明察秋毫变成了疑忌苛察,处事果断变成了刚愎自用,重视法制变成了滥施淫威。他以为驱使天下甚易,使民无度,进取之心、功名之心过炽,连续兴大工,举大事,终于劳民无度,超过了百姓所能承受的范围,为秦帝国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如此巨大的专制权力,必须有身负异禀的人才会有效使用。如此放到一个无能之人手中,马上就会成为灾祸。就像一件威力极大的武器,只有熟悉它的人才能用来保护自己,交给不会用的小孩子手里,只会伤到自己。虽然秦始皇执政后期连续犯了几个大错,但是从总体上说,他是如此有力,以至于不论如何昏聩,仍能掌握如此巨大的权力。然而,一旦权力交到了花花公子胡亥之手,马上就变成了灾难。登上皇位之后,胡亥马上开始了一系列疯狂的胡作非为。他挥起屠刀,屠戮自己的兄弟姐妹:“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逮者不可胜数。”然后又杀掉了蒙恬、李斯等前朝重臣。除去了一切威胁之后,二世开始学习其父,大肆享乐,“复作阿房宫。尽征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稿。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百里内不得食其谷”。因为压迫过重,各地纷纷起义。大臣进谏说:“请停止阿房宫工程。”秦二世反驳说:“凡贵有天下之人,就是要肆意极欲。作为天下之主,我只要严刑峻法,使天下人不敢为非,就可以控制局势了。”于是将进谏之人全部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