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39/69页)

司法官充耳不闻,打开大厅门。

艾莉森瞥见一个临时搭起的架子,约莫两英尺高,罩着黑布,周围站着一群大臣。

玛丽走到门廊,突然停下脚步,免得大门关上。她高声说:“请求各位大人,让我的人送我这一程,也好让人知道我是如何赴死。”

有人回敬:“她们大概要拿手帕蘸了血,好给迷信愚昧之徒供起来,当作亵渎圣物。”

艾莉森听出早有人担心处死玛丽会引得民意沸腾。她恨恨地想,不管他们如何掩饰,参与这场暴行的人将永世背负骂名。

玛丽答道:“她们不会,我可以保证。”

众大臣聚在一起,艾莉森听见他们交头接耳,最后那个声音说:“也好,但只能叫六个人。”

玛丽答应了。她点了六个人,第一个就是艾莉森,点完就走了进去。

艾莉森走进大厅,环顾四周。断头台立在中央,上面两个人坐在凳子上,艾莉森认出是肯特伯爵和什鲁斯伯里伯爵。另外一张凳子上垫了软垫,自然是给玛丽预备的。凳子正对着砧板,上面也蒙着黑布,地上放着一把砍树用的巨斧,看得出新近磨过。

断头台正前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波利特,另一个人艾莉森没见过。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站在台子一侧,看穿着是下等人,这副打扮的屋子里只有他一个。艾莉森一时不解,随即想到他就是刽子手了。一队佩带武器的护卫把断头台围在中央,护卫身后聚了一群人:处决时必须有证人在场。

艾莉森看见内德·威拉德就在人群中。他就是酿成今天这出惨剧的罪魁祸首。每一次,他都棋高一着。可他非但没有得意扬扬,反而神色悚然,望着断头台、斧头和在劫难逃的女王。艾莉森宁可他幸灾乐祸,好更加痛恨他。

巨大的壁炉里火焰熊熊,但大厅里毫无暖意,艾莉森觉得还不如窗外阳光普照的院子暖和。

玛丽走到断头台前。波利特见状站起身,伸手扶她迈上台阶。玛丽说:“多谢好意。”他这份礼貌尤其讽刺,玛丽自然察觉了,冷冷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她昂着头,迈上三级台阶。

她从容地坐在凳子上,面对砧板。

宣读处决令的时候,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听着。接着牧师开始念祷词,声如洪钟,语调激昂,他请上帝在玛丽临死前让她改信新教。玛丽不忿:“我信仰古老的罗马公教,根深蒂固。”这句话掷地有声,一派女王威严,“我愿用我的血来见证。”

牧师充耳不闻,继续祈祷。

玛丽转向一侧,背对着牧师,打开拉丁祷告书,静静地诵读祷文,牧师也还喋喋不休。艾莉森心中骄傲,论从容不迫,玛丽无疑更胜一筹。片刻之后,玛丽顺势跪在台上,正对着砧板祈祷,好像面对的是祭台。

祈祷终了,玛丽要脱下外衣,艾莉森上去服侍。玛丽好像急不可待,似乎想早点了事。艾莉森麻利地替她脱下罩衫和短裙,最后摘下头饰。

玛丽穿着血红色衬裙,宛如天主教殉道者,艾莉森这才明白她选这件衣服的用意。

几个下人一边抽泣,一边大声祷告,玛丽用法语劝道:“不要为我哭泣。”

刽子手举起了斧头。

一个侍女捧着白布,替女王蒙上眼睛。

玛丽跪在断头台上,伸手摸索砧板,接着低头俯在上面,露出洁白的后颈。斧头马上就要啮咬那温软的肌肤。艾莉森吓得魂飞魄散。

玛丽用拉丁语高喊:“父啊!我把我的灵魂交托在你手中。” [3]

斧子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

刽子手砍偏了。这一下没有砍断玛丽的头颅,只砍在后脑。艾莉森不能自已,大声呜咽。这漫长的一生中,这是她见过的最悲惨的一幕。

玛丽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否已昏死过去。她没有出声。

刽子手又扬起斧头,这一次瞄准了。利刃切进脖子里,但力道还差一点,头连着最后一丝筋肉,没有砍断。

刽子手像拉锯似的按着斧子头,锯段了筋肉,场面可怖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