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剃刀的边缘”(第5/14页)
晚上七点三十分左右,船队在仅仅两艘驱逐舰的护航下,向西北方向驶去。这是一个月光明亮、天气清冷的夜晚。库尔特·阿多迈特与其他很多装甲兵一样,由于摆脱了俄国人而激动得无法入睡。他在大船上四下闲逛。到处都挤满了士兵和难民。他猜船上至少有七千人。他来到上层甲板,望向夜空。十一点,他听到甲板上传来射击声。越过黑暗的海面,他发现了目标——一艘船。他辨认不出那是什么船,但他知道,它很可能已经向俄国潜艇报告了船队的位置。可是他太累了,无心为此担忧,便躺在一堆箱子顶上睡着了。午夜时分,他被一声巨响惊醒了。接着又是一声。船上的灯都熄掉了,他听到黑暗中传来几声命令。短暂的寂静之后,响起了巨大的汩汩声:海水通过鱼雷炸开的两个大窟窿涌了进来。
于特纳正在巡逻,突然听到两声爆炸声。他看了看手表——十一点五十六分。船身开始急剧地向右舷倾斜。有人通过扬声器喊道:“逃命吧!我们中了两枚鱼雷!”
难民们向梯子涌去,都紧紧抓住自己前面的人——船上载有七千人,但却只有一千五百条救生带。水手们努力试图放下救生艇。可是很显然,在船沉没之前,一艘救生艇都下不了水。随着“戈亚”号继续倾斜,防空弹药、箱子和行李纷纷滚过甲板,落入大海。所有人都死死地抱住栏杆。
透过恐慌的尖叫声,于特纳听见一些士兵开枪自杀了。他沿着梯子登上顶层甲板,看到数百人跳进了大海。他正想跟他们一起跳下去,突然又考虑到可能会有人掉在他头上。于是,他继续向上面的舰桥爬去。刚爬到一半,一个浪头就把他打到了后甲板上,然后卷进了大海。附近刚好有一个大救生筏,于是他奋力爬了上去。
阿多迈特感觉“戈亚”号在颤抖。突然,它似乎被折成了两截,他发现自己掉进了水里。海水冰冷刺骨。母亲们疯狂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一个救生筏上偶尔闪起黄色的亮光,他看见了在海水中尖叫着奋力求生的人们。这简直是一幅地狱中的景象。救生筏上的人把企图上筏的人踢下去,甚至朝他们开了枪。不过,阿多迈特最终还是设法登上了一个大救生筏。
一个巨大的气泡包着火焰跃出了海面——肯定是船上的锅炉爆炸了。在突如其来的火光之中,于特纳看见有数百人在大海里挥动着双手呼叫救命。把五个人拉上救生筏之后,他注意到筏里的水已经漫到了脚踝。海水中的人们叫嚷着他从未听过的脏话——大骂希特勒和其他德国领导人——甚至大骂上帝和圣人。母亲看着孩子在自己眼前沉入大海,不禁痛苦地哭叫着。于特纳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掏出手枪准备自杀。但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于是趁着自己还没改变主意,把手枪抛进了大海。
于特纳发誓,只要能活下来,就一定要重新做人。一些人抱着木板向救生筏划来,企图上筏。但是,这时筏上的水已经涨得很危险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做出一个可怕的决定。他开始和其他人一起把筏子边上的人推开。如果不这样做,他告诉自己,大家全都得死。可是,刚刚推开一个人,他便知道自己永远都会有犯罪感——他并不比那个把父母推回渡口的年轻父亲好多少。
波罗的海中那些人的痛苦哭喊很快便消失了。阿多迈特只能听见波涛拍打救生筏的声响。他已经彻底绝望了——他们离岸边有一百英里远。这时,不远处出现了一点微光,阿多迈特听到有人在用德语呼喊。
被拉上船时,阿多迈特想,仅仅二十分钟,这么多人便失去了生命。可是,谁去通知他们的至亲呢?没有人。今后的许多年里,妻子将无望地等待着丈夫;男人将无望地等待着妻子和儿女;母亲则无望地等待着儿子。他想,在那黑暗的大海里,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没人能看出今夜它已成为将近七千人的坟墓。总共只有一百七十名旅客死里逃生。
3
4月17日清晨五点,希娄的山脊上还是一片漆黑。科德斯正昏昏欲睡,突然发现一团团隐约的黑影正沿着公路右侧向山上爬来,顿时清醒了。他等待着身后响起令人宽慰的炮声——可是没有。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坦克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