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横扫塞班(第39/49页)

他眼前一片黑暗,心想:糟糕,我怕是瞎了。想到这里,他索性心一横,干脆就那样躺在地上。他的穿插部队离主力太远,连队的卫生员急得也没办法,只好往他嘴里灌了几口白兰地酒。

等惠特尼团赶来消灭了糖厂敌人以后,“海魔”的军医弗里德曼给艾伦·李注射了一针吗啡。他看到李满脸是血,上面扎满了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片,叫烟熏得又黑又黄,可就是找不出伤口在哪里,直到他用手术剪把李的军装都绞开也没寻到。

李醒来以后,只觉得满目金星。他心里乐得直想蹦高。渐渐地,他眼前出现了一个旋转的世界,那个越转越慢的天地里出现了一个双影的陆战队军医——弗里德曼。李认识他,那还是在塔拉瓦。

艾伦少校说了一句:“谢谢你,弗里德曼医生。你给我打了什么灵丹妙药?我又可以多宰他几个日本鬼子啦!”

艾伦摇摇晃晃,走了很长一段路,二等兵斯塔克赶上来,递给他一套旧军装:“少校,你象是刚从芬兰浴室中出来的。”

弗里德曼军医也没有留住艾伦。血战早使人杀红了眼,一眨眼间,生者就成了死者,好友就成了残废,人的脑子里只有两个词:“杀人”和“复仇”。好人也象醉鬼,神志错乱的人歪打正着成了英雄。让艾伦去吧,在一场山峦起伏,烽烟遍野的浩大的激战中。没有绝对的权威和秩序,对于陆战队,特别是突击营,谁想干啥就干啥。

李布置了一遍夜间防御的要点,就让斯塔克清理刚占领的岩洞。他就着手电筒的亮光,察看了一下这个岩洞。洞里堆满了乱七八槽的空弹壳,不小心就会滑倒,他往深处走去,冷冰冰的岩壁上渗出水来。他在隧道的拐角处照见了几个空汽油桶。他用手探探,啊!是水。

自从登上塞班岛,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喝过一口水,早就渴得唇裂舌干,喉咙冒烟,全身都快虚脱了。他用钢盔舀了一盔水,刚想喝,动了一下脑筋,怕日本人放毒。原来的军装里有一叠饮水快速测试纸,现在连军装都割烂丢了。他叫来斯塔克,让他化验一下汽油桶里的水,真他妈棒,干净的。他一口气喝了半钢盔,又盛了一钢盔给斯塔克。他倒了半桶水到另一个汽油桶里。然后对二等兵说:

“给我守着洞口,我要洗个澡。”

他泡在清水里,浑身痛快极了。他这辈子再没有比泡在漆黑岩洞里的这半个汽油桶更舒服的时候了。他在各种溪流、深潭、江河、湖海里游过泳,划过舢板,居然都没有这么畅快过。

突然,斯塔克从外面跑进来。山洞黑,看不清他神色张惶的脸。

“少校,你的澡怕是洗不成啦。惠特尼他们团过来一名陆战队的通讯兵柯尔特上士。他说他们团俘虏了一名日本兵,已经受了伤,开始什么也不讲,经过语言军官和心理战人员的反复催逼,终于得知敌人今夜要有一次较大的行动。”

“知道了。斯塔克,请帮我找块肥皂来。”

斯塔克在洞里东照西照地找了半天,居然让他给找了块绿色的日本肥皂。

“凑合着用吧。连长,我看你得快点儿,日本鬼子这阵子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李少校一边打着肥皂,一边抱怨着日本货的质量,他在奥伦治堡庄园对肥皂的牌子很有研究。

洞外亮起来了。雨点般的迫击炮弹落到一○五团、突击营和惠特尼团的阵地上。一片喧嚣如海涛般的“万岁”声响起来,仿佛千万头野兽在咆哮。

美军的炮兵立即开火,机关枪射出密集的曳光弹。

斯塔克又跑进来:“连长,敌人冲近我们阵地啦。”

“哎呀,那块该死的肥皂不知怎地滑脱了。”

又来了一位少尉:“连长,日军已经攻入了我们的阵地。”

艾伦从汽油桶里跳出来:“给我钢盔和冲锋枪。”他走了两步,又说:“噢,对不起,让我回去穿上条裤衩。”

艾伦冲出洞口,端起枪一看,他可真慌了。在照明弹白森森的镁—铝光芒下,艾伦看到一副恶梦般的景象。有点儿象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又有点儿象戈雅的《巨人吞食自己的孩子》,一切恐怖、狰狞、野蛮和毫无理性的东西全都汇聚在狭窄的塔纳帕格平原上,就是他这种久经战火、杀人如麻的老兵,也会毛发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