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逃的母亲(第9/14页)
“你在怕我,我看得出来。我知道你的脸色比我的好,我也知道这听起来感性得有点夸张了,但是你想想看,我曾经多少次擦掉你脸上的眼泪或者看着你的微笑。丹尼尔,这么多年以来,你从来没有像这样看着我……”
“你自己看看!”
“但我不能感到不安,因为这不是你的错。我被陷害了,不是作为一个罪犯,而是作为一个疯子。你的本能让你站在了你父亲那边。不用否认,我们必须彼此坦诚,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你在紧张地盯着我。我的敌人说我很危险,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甚至是对你,我的儿子。他们就是这样不择手段,为了破坏我生命中最珍视的亲情,他们准备做任何事来阻止我。”
“我必须告诉你,指控一个女人精神上有问题是让她闭嘴的最有效方法,几百年来他们一直是这样做的,每当我们站起来争取权利、反抗虐待的时候,它就会被拿来当作诋毁我们的武器。”
“我承认我现在看起来很吓人。我瘦得像鬼,衣衫褴褛,我没有修剪指甲,我还有口臭。我一辈子都在努力打扮自己,可是今天在机场,你上下打量我的时候,你一定以为——‘她肯定是病了!’”
“那不是真的,无论我看上去什么样,我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楚。”
“有时,你会发现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就此你可能会认为我不太正常。但是假如你不相信我,你怎么能指望我轻轻松松地和你谈论如此严肃的话题呢?你怎么能指望我直奔主题,三言两语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如果我只是简单地说个大概,你会被吓坏的。你会摇头,会质疑,却得不出任何的结论。你只会听到像‘谋杀’和‘阴谋’之类的字眼儿,你能接受吗?不能,我必须挨个地给你讲述细节,你必须了解整件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否则的话,你也会认为我疯了。你也会把我送到那些维多利亚时代建造的收容所里去,天知道它们在这座城市的哪个角落。你会告诉医生我的脑子出了问题,然后他们把我当成罪犯一样关起来,直到渴求自由的意愿压倒一切,直到我在药物的作用下变得麻木,直到我承认即将告诉你的一切都是谎言。记住,你的力量比我大得多,我应该害怕你。看着我,丹尼尔,看着我!我很害怕。”
这已经脱离了正常谈话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从她大脑中迸射出来的那些句子在我周围轰然崩碎,令人猝不及防,却又觉得似乎理所应当。她说得很对:她的声音确实和往常不一样了——声调忽高忽低,带着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奇怪感觉,时而听起来像煞有介事,时而又像是在闲聊天。在机场和回来的火车上,她的说话方式不是这样的。无论是力度、语速还是表达方式,都和我之前熟悉的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次表演,而不是对话。
她真的在怕我吗?
她哆哆嗦嗦地把镜子放在桌子上,而不是放回包里,这说明她会把那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如果说方才我没有害怕的话,现在我多少有些恐慌了。某种程度上,我非常希望能够找出一种简单的解决方案,就在这间屋子里,无须任何的医生或者侦探——只要一个平静的结局、一次安稳的着陆,让我们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节奏当中。然而,妈妈的情绪是如此激动,如此不同寻常,所以要么是她病得很严重,要么就是在瑞典发生了某些真正可怕的事情,让他们俩都变得如此不安。
“我要的就是公正。我承认,在这件事上,利用我们之间的关系,利用你的感情,这会对我很有利。但是,我不会这样做的,因为我有自己的证据,有事实做依据,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所以,你不用把我当成你的母亲,而是指控者蒂尔德译者注:蒂尔德为小说中母亲的名字。……”
“不用难过!你只要客观就好。这是我今天对你的唯一要求。”
“当然,你会问,克里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你的好父亲,爱好在乡间隐居、钓鱼和闲逛,这样的人怎么会牵扯到如此严重的指控呢?很简单。他的性格中有一个弱点,任何人都可以利用的弱点。他是个软蛋。拿不起放不下,却又特别容易听信别人。他的内心和其他人一样贪婪。所以我相信他是被蛊惑了,他受到了别人的操纵——被一个恶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