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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王黻银还十分年轻,他感到有一股力量,吸引着他的精力,坚定地推着他前进。他真的算不得诗人——不过他并非一直这么想。

到了夏天,他把自己的心得写成一本册子,一本指导刑狱侦查工作的入门书,介绍了侦办罪案时,需要注意哪些事项。这本书以第八王朝的一本刑侦书为基础,去伪存真,又加入大量他们这个时代所独有的内容。

这本小书,同样大受欢迎,也同样传入朝廷。太师杭德金就曾亲自读过——至少他是这样说的。太师特意修书对他大加赞赏,拨了一笔钱给他,更以官家的名义提拔他到一座大市镇里担任推官,一个“像样的地方”,就像欣喜若狂的夫人说的那样。

一年前,王黻银再次擢升,当上了六品文官,并且举家迁到荆仙府,一个更像样的地方。当时他就是这样用夫人自己的话来逗她的。当时夫人正因为丈夫的平步青云而激动不已,听见这话乐得咯咯直笑。

一在荆仙安顿下来,夫人开始张罗着替他纳妾,王黻银的第一个侧室——一个尤物,精通音律,举止得体,而且,这自然也是一个象征,标志着他们一家地位的提升。

王黻银又撰写并付梓了一篇论述应当如何侦破命案的短论文,据说他的著作正慢慢成为年轻文官的必读书目。这年春试似乎还有一道题目就用了他的书中的内容!

在荆仙履职似乎指日可待了,不过再往上会如何,王黻银还不曾设想。他知道夫人想过。晚上,和侍妾一块儿躺在床上,王黻银说起过这些。

他真的变了,变的不光是他的境遇。王黻银十分聪明,他明白,要不是自己身上发生改变,他或许还在边陲县城里当个懒散、尖酸的小官,身边还有个同样尖酸刻薄的夫人。

去年秋天,衙门里得到消息,说大江南岸有个年轻的山贼,领了一票同伙劫了“花石纲”,并且使用弓箭射死六个人,箭法又快又准。从那时起,王黻银就一直在想,有没有这个可能……

身为提点刑狱,他把幸存下来的人叫来问话,那些人也向他做了一番描述。

显然,带领这样一帮山贼的强盗头子,不可能跟当年那个十五岁男孩有什么相似之处,可是……

关于这个弓箭手似乎有不少传闻。其中之一是,他是从遥远的西部来到水泊寨的,并且是强盗里面最厉害的弓手,也是最年轻的头目,相当引人瞩目。

这一传闻足以让王黻银有所行动了。这行动既是出于好心,也有更复杂的缘由在其中。他给男孩的父亲,也是当年他手下的书吏,写了封信。

他知道大江沿岸哪些村子会时有山贼造访。他在信中告诉男孩父亲,可以把信寄到哪里。

任渊工作勤勉,举止文雅,王黻银很欣赏他。等到王黻银自己也开始有所改变之后,他就更喜欢任渊了。他还把自己的第一本小书拿给任渊看,并且很高兴能在付梓之前,听到任渊既谨慎又有见地的评论。

王黻银并不知道任渊会不会给儿子写信,他也不知道如果他写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甚至不能确定那个使弓的强盗是不是任待燕。

就像把一块石头丢进池塘。

然后有一天,他来荻缯调查一起命案,他这下知道了——一切都得到了回答,这让他欣喜不已。

奇怪。任待燕这是第二次进衙门,却比第一次进来还要不安。这说不通啊。

三天前,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他年少时便认识的提刑大人会怎样接见他这个水泊寨来的强盗。任待燕杀过官兵、商人,还有朝廷命官,这些勾当早就广为人知。他极有可能被当场拿下,严刑拷问,最后弃市——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死在荆仙。谁要是能抓住他,足可以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了。王黻银当初给父亲写信,也许就是存的这个心。当官的有此野心,设这样的圈套,并不算出格。

然而,一进了衙门,任待燕却变得前所未有地平静,就像要准备抢劫或是打仗一样。他从来不会因为打仗而惴惴不安。当初在离家不远的山路上,他就知道该怎么打仗。

任待燕知道——其他人——不管是他的手下还是敌人,谁都有吓破胆的时候,每到这时,他总会鼓舞士气,或是将别人的恐惧为自己所用。要想成为领袖,这也是他需承担的责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