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9/34页)

最近一段时间,孙纪常的脑海里经常萦绕着一个民间典故,那民间传说叫《赵巧送灯台》,是他小时候父亲教育他时特意讲的一个段子。故事的大意是,赵巧是鲁班的弟子,一次奉师父之命到龙宫去,送一只鲁班亲手制作的木质避水灯台去镇压水浪。赵巧嫌灯台做得太拙朴,就自己另做了一只精美的灯台送去,以讨龙王的欢心。不料关键时刻却油漏灯灭,惊涛汹涌,赵巧也葬身大海。民间因此而流传着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的俗话。

他觉得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静姝,无形之中竟成了赵巧似的人物,说是去洪雅暂避一时,等打完胎就回来,谁知却一推再推,迟迟不归。她究竟是不服水土一拖再拖延误了服药的时间呢,还是另有原因?她会不会一意孤行,把生米煮成了熟饭呢?他原本也想亲自去桫椤镇探探虚实,却因种种原因而不敢动步,路途遥远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一路上匪患猖獗,他把自己的一条老命看得万分金贵,他自己绝不敢、同时也绝不让心爱的夫人去冒被土匪绑票的风险,一旦被杀人越货的土匪绑票只能是九死一生,若想侥幸生还,就只能交巨额赎金,那么祖上传下的家业岂不就毁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静姝的病情都是义女文英、载驰的好友葛树城传给他的,文英这女子孝顺,重情,做事晓得轻重,知恩图报,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不信任她,假使连她跟葛树城都不能信任的话,普天之下他和老婆淑玉又还能相信谁呢?孙纪常又转念一想,说不定女儿已经听从了她文英姐的劝告,早已回心转意,连房先生的三副药都已经一一服过了,说不定那小孽种已经化为血水浇菜地了。这样一想,他也就稍觉心安了。

静姝为了争取时间生下儿子,拖住不肯回新津,前段时间又适时地调换了一种借口,胎已经打掉了,但打胎之后大出血,身体衰弱,一直在找桫椤镇的一位名医吃药调养,医生特别嘱咐不宜颠簸劳碌远行。这个借口入情入理,不管谁听了都会心生怜悯。况且,这个话已经由第二次来过松林坡的葛树城传回孙家大院了,如此一来,静姝也就没有一点儿后顾之忧了。

日月如梭,时令已是大寒,再过20多天就该过年了,只觉叶落草枯,寒风飒飒。眼看静姝的肚子一天天地隆起,邬文英服侍得愈加精心,石家的大事小事一律都不许她再沾了,还规定静姝每天上下午必须由她陪着各散一次步。为了防避静姝在散步时受凉染病,邬文英特意用那条鲜红的羊毛围巾把她的脖颈和脸围起来,只露出那双大而美的眼睛。她俩每次散步,那条极通人性的撵山狗黑豹,都要尾随出门,主动充当义务保镖,跑前跑后,搖头摆尾地撒欢。

二人这天散步转来,刚走进掉光了叶子的枳壳篱笆,走在前面的静姝忽然站住了,发出一声欢叫,哇!动了,动了!她转过身,脸上淌着幸福的泪水,说,姐啊,肚子里的儿子刚才给我这个妈妈打招呼了……

该的,说明小宝贝儿已经变全了!邬文英由衷地一笑,又问,在哪儿动呢?

静姝用戴了棉手套的手指在下腹部轻轻地移动着,陶醉地感受着儿子的动静,柔声说,这儿……哇!又跑到这儿啦!14

在整整过了两个月之后,安迪终于了完成了使命,带着第40轰炸大队的两个中队,胜利返回了美军华西空军基地的A-1基地——新津机场。出征时是30架B-29,回来时却只剩20架了,有100多名机组人员把热血洒在了南太平洋上。安迪的座驾有一次也被打坏了一个引擎,差点就掉进大洋了。

安迪的飞机在停机坪上一停稳,他就迫不及待地从舷梯上走下了来,然后一路飞跑,过机翼桥,穿竹林,他远远就望见了雄峙的孙家大院,严冬里依然绿叶婆娑的那六棵大楠木树,让他油然生出亲切感。一想到他与她的静姝已经整整分别了两个月,而她一直在望眼欲穿地等着他回来,他马上就要见到心肝宝贝儿的爱人时,心脏就狂跳不已。快到孙家龙门子时,安迪猛醒到不能这么狼狈地去见准岳父的一家人,就放慢了脚步,索性停了下来,掏出手帕拭了拭脸上、颈上的汗水,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