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编 中国国民性探源 第十四章 秦始皇:历史下的蛋(第13/19页)

第四节君主专制制度的分娩过程:战国改革运动

皇帝制度的另一个标志是建立在郡县制基础上的中央集权。这也不是秦始皇的发明,而是在秦始皇出生前大约一百年,就由商鞅变法奠定了。

在“重建权威”“尊崇权威”“思想一元化”这些“复古”的大方向上,诸家学派达成了统一。但是在达到这些目标的手段上,他们出现了分歧。

孔子的方案是全面复古,让一切都回到西周初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的井井有条局面。这种逆向操作显然只能是一个天真的梦想,所以,虽然他跑遍各国,“干七十余君”,却仍然“莫能用”。

老子的方案更为荒诞。他希望“绝圣弃智”,放弃所有的文明成果,返归原始社会的“小国寡民”时代,使人们老死不相往来,重新过起蒙昧的生活。这个方案更缺乏可操作性。

更多的人想到用新的方式来解决社会问题。大动荡打破了人们对祖先、鬼神、传统的迷信。法家改革派应运而生。他们针对西周大一统专制的缺点,提出了最有可操作性的改革思路。

我对韩非子的好感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高三语文课本中那一篇《五蠹》,观念新颖、语言泼辣、逻辑严谨,一下子就征服了十七岁的我。韩非子的思想显得那样“现代”和“进步”:上古、中古、今世,世界不断变化,政治自然需要改革。“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

从此,韩非子就以一个思想大胆、开阔、有力的思想家形象映入我的脑海。

而在此之前,初中历史课本就已经奠定了我对商鞅的敬仰之情。还记得教学辅导书中规定的学习商鞅变法的目的:“学习改革家坚忍不拔的意志和崇高的品格,增强对社会的历史责任感;认识我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意义。”在我的最初印象里,以商鞅为代表的战国时期的改革家,都是一群忧国忧民、为民请命、欲救民于水火之中的有强烈民族责任感和危机感的“民族脊梁”。正是他们的大胆举动,有力地推动了“历史的进步”。

是啊,即使是现在重翻战国改革的史料,一股排山倒海、横扫一切的气势仍然扑面而来。从公元前七世纪到公元前四世纪,改革成了中国社会的主旋律。管仲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在齐国首先举起改革大旗,接着,李悝在魏国,赵烈侯在赵国,吴起在楚国,商鞅在秦国接连兴起改革大潮。各国争先恐后,大刀阔斧地改革自己的内政外交。每一次变法,都会催生一个引领风骚的强国,每一次变法,都会引起周围国家的连锁反应。一部战国史就是争与变的历史。“便国不必法古,利民不循其礼”“三代不同礼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这样痛快爽直的语言一破有史以来中国古人言必法先王,行必遵古训的迂腐沉闷之气,让人耳目一新。而这些改革者张扬自我的作风,打破一切条条框框的勇气,不避锋芒、敢为人先的魄力和摧陷廓清、翻天覆地的气势确实也为中国人的整体人格特征增添了许多亮色。应该说,战国时期的改革大潮催生出许多“现代因素”。

不过,随着阅读的深入全面,春秋战国时期改革家的“另一面”渐渐显露,让我们对他们的“历史功绩”不得不重新判断。

虽然相隔遥远,声息不通,中国和希腊这两大文明的早期历史脉动却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同步性。正如公元前五世纪前后,中国和希腊几乎同时诞生了一大批思想家一样,公元前四世纪左右,希腊和中国不约而同地进入了改革时代。在管仲、李悝、赵烈侯、商鞅掀起一波比一波猛烈的改革大潮之时,在遥远的古希腊,梭伦、克利斯提尼、厄菲阿尔特、伯里克利也传递着改革的接力棒。这两大改革浪潮,都成功地应对了当时的社会危机,同时也促使两大早期文明完成了重大而深刻的转型,对两大文明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这种影响却是完全相反的。

公元前594年的雅典处于内战的边缘。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希腊社会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由于政治权力被世袭贵族所把持,少数人越来越富有,而农民们不断沦为赤贫,成为奴隶。旧有道德规范失效,人欲横流,公平正义受到毫不留情的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