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伤别离君王拒兴兵,继夙愿丞相再伐魏(第5/6页)
“是。”姜维回答得四平八稳。
诸葛果轻叹一声:“昨日我去青城山见师父,他送给我几句话。”她瞧着姜维,一字字很用心地念道,“秋风起苍黄,原上离草泪。大雪满城楼,将军迟不归。千载伤心事,万里河山碎。独怜闺中花,清芬空为谁。”她徐徐地停了一会儿,“我问师父什么意思,他却不肯说,我心里很是不安,也不敢告诉爹爹,便想来说与你听,你说这是好话还是坏话呢?”
姜维默然半晌,才徐徐地说:“有些话或者只是随口一说,不要太往心里去,不然苦熬了自己。”
“我也希望是随口一说,可是心里老是过不去,生怕是有什么不可预知的大事要发生,或者是师父故弄玄虚也未可知呢。”诸葛果喟然一笑,“你别介意呀,我或者是想太多了。”
姜维“唔”了一声,他和诸葛果单独相处,总觉得说不出地窘迫,饶是他十来年征战沙场,历经无数凶险,面对这旖旎情怀,却不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诸葛果蓦地问道:“你的玉佩在身边么?”
“在……”
“给我看看。”
姜维也不反对,从怀里小心地将白玉莲掏出来,双手递过去的一霎,竟和诸葛果的手相互一碰,慌得他把手甩下来,藏在后背上揩了揩。
诸葛果像是对他的局促不安毫无感觉,掌心擎着那温润的玉佩,玉很暖,似乎带着姜维怀里的温度。她轻轻抚了一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革囊,蜀锦做面,粉底上绣着一株并蒂莲,针黹细腻平滑。她将那玉佩装入了囊中,细心地系好口边的丝绦,打了一个同心结,像是一节竹枝。
“本来该亲手准备些厚礼送给你,叵耐我最近病了,身体乏得很,竟只做得这个革囊。”诸葛果遗憾地说。
“不用送了,别劳累了自己。”姜维体恤地说。
“以前送给你的礼物还在么?”
“在的。”姜维的声音很低。
“拿着,放在这囊里不会摔坏!”诸葛果将装了如意的革囊递还给姜维。
姜维犹疑地接过来,诸葛果微笑着说:“我做的,我们一人一个。”她从腰间牵起一个绣面革囊,果然和送给姜维的革囊一模一样。
姜维犹豫了一刹,学着诸葛果,也把革囊挂在腰上,还轻轻地抚了一抚。
诸葛果满意地一笑,她久久地注视姜维:“姜哥哥,我问你一句话。”
“嗯,你说。”
诸葛果轻轻道:“你同意娶我,是因为同情,还是、还是……”她不知该如何启齿,她想姜维是应该懂得的。
姜维一愣,他鼓了很大的勇气去看她,他看见诸葛果认真的眼神,那份认真有种瞬间震撼的美丽,不知为了什么,刚才巨大的紧张消弭了。
“我……”他张了张口。
诸葛果静静地等候着,她前所未有地耐心,既不催促,也不烦恼,肃然如埋在青苔下的古老井台,日复一日地承受时间的风霜,只为等待最后时刻的一个回答。
“不是因为同情。”姜维说得很轻,可并不勉强。
诸葛果既喜又悲地笑了,微笑的脸庞挂上了两串珍珠般的泪,她转过了身:“你走吧,我不耽搁你的正事,我在成都等你。”
她倚着廊桥的阑干,眼里望着桥下缓慢流动的溪水,阵阵凉风吹面生寒,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身上却蓦地一暖。她诧异地扭过头,却原来是姜维脱下外衣搭在她肩上,那忽然的温存让她竟是呆了。
“保重身体。”姜维说,他露出一丝很浅然而很温情的笑,一步步走下了廊桥,拐进了一扇月洞门后。
诸葛果怔怔的,手指拈着姜维外衣的领口,身体被那温暖的衣衫包围着,仿佛他从不曾给过自己的拥抱,让人沉醉,也让人伤感。
※※※
建兴十二年二月初二,是太常选定的出征吉日。
皇帝和丞相领百官,先去宗庙祭祀祖宗,再去圜丘祷告上天,念了华美冗长的祷文,捧了精致细作的俎豆,焚了苒苒束缚的刍草,征伐礼仪才算大体完结,方将丞相送出城。
自清晨开始,从张仪楼浩浩荡荡排开上千人的送征仪仗,金甲裹身的虎贲队侍卫都挺胸腆肚,一百来面各色旌旗风帆般招展摇晃,中韶宫乐喧天演奏出恢宏的胜利乐章,卤簿队伍高擎着斧钺、金戈、汉节……光彩灿烂,亮得人不敢逼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