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尔达·梅厄(第15/16页)
法:我不相信,大家都说您会改变主意的,因为您不是一个能让自己闲着的人。
梅:人们忽略了我身上的另一个特点,我生来是个懒女人。我不是那种一定要让每分钟都排满工作,否则就要生病的女人。我喜欢待在那里什么也不干,要不就坐在安乐椅上,或者做点无关紧要的事借以消遣,比如整理房间、熨衣服、做点吃的……我是一个好厨师,一个能干的家庭妇女。我的妈妈常说:“你为什么要去念书?你是个能干的家庭妇女!”我还喜欢睡觉。啊,我多么喜欢睡觉!我喜欢和人们在一起聊天,让正式发言、政治演说去见鬼吧!我喜欢看戏,我喜欢去电影院,但是不要有卫兵跟着我。当我想去看电影时,派去一大堆以色列士兵有什么必要?这叫生活吗?好多年来,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无论是睡觉、聊天,还是闲着什么也不干!我总是受那张规定了我每半小时所应该做的事和应该说的话的时间表的约束。啊!还有我的家庭。我不喜欢我的孙儿们说:“我的奶奶待她的子女不好,不关心他们;现在她待我们也不好,不关心我们。”我已经当奶奶了,活不了多久了。我打算与我的儿孙们一起度过今后的岁月。我也打算在书本中度过今后的岁月。我的书橱里装满了我从来没有读过的书。每天清晨2点,当我上床睡觉时,我总是拿起一本书打算读一会儿。但不到两分钟,我就睡着了,书也掉到地上去了。最后,我还想去萨拉的农庄,什么时候想去就去。去一个星期,去一个月,而不是星期五匆匆赶去,星期六又匆匆赶回来。我应该做时间的主人,而不应该做时间的奴隶。
法:这么说,您不怕衰老。
梅:不,我从来不怕。当我知道我能改变某一事物时,我像旋风一样积极,而且我几乎总是能达到目的。但是,当我知道自己对某一事物无能为力时,我就听之任之。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第一次乘飞机时的情景。那是1929年,我从洛杉矶乘飞机去西雅图。那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去玩。我乘上一架飞机,飞机起飞后我想:“胡闹!我为什么要乘飞机?”但是,我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害怕有什么用呢?还有一次,我与一个朋友乘飞机从纽约去旧金山,途中遇到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飞机颠簸得很厉害,我的朋友像孩子一样哭了。我对他说:“不要哭,为什么要哭,哭有什么用?”亲爱的,一个人的衰老就像一架在暴飞雨中颠簸的飞机。你既然遇上了,那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你不能让飞机停下来,你不能阻挡暴风雨,你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因此,还是明智地处之泰然为好。
法:是由于这种明智使您对待青年人有时很严厉吗?
梅:您听我说,如果认识不到年青一代的想法与老一代的不同,认识不到这样才是正确的,那就是疯子。如果每一代人都是前一代人的复制品,那是多么的乏味,世界就不能前进了。我愉快地接受青年人与我们不同这样的事实。我谴责他们,是针对他们那种自负的言论,说什么“你们做的一切都错了,我们得重新做起”。好,如果他们比我们干得好,我也高兴,而实际上,他们往往不比我们老一代干得好,甚至比我们差。日历并不是衡量好坏的标准!我认识反动的、自私的年轻人,也认识宽宏大量、进步的老年人。我对青年人的谴责还有另一方面,就是针对他们抄袭外来东西的癖好。他们的时髦打扮使我精神不安。为什么要听那种不是音乐、只能使人产生偏头痛的声音?为什么要留长发,要穿超短裙?我讨厌时装,我一贯讨厌时装。时装是强加于人的东西,使人失去自由。巴黎某个人莫名其妙地决定,女人都要穿超短裙,于是大家都穿上了超短裙,无论是长腿、短腿,细腿、粗腿,难看的腿……要是年轻人那也就罢了,那些已经50岁的人也这样干,这不能不使我生气。您看见过那些留了长卷发的老头吗?
法:梅厄夫人,您的那一代人是英勇的人,而今天这一代人……
梅:今天这一代人也是英勇的人,就像我的子女这一代人。当我见到打了20年、30年仗的45岁或50岁的人时……但是您知道我要对您说什么吗?今天的年轻人也是一代英勇的人。至少在以色列是如此。当我想到他们18岁就当兵,而且在这里当兵并不只是训练一下而已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同中学生在一起时,想到萨达特的某个心血来潮的行动可能从书桌边把他们拉走,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就是那时,我往往对中学生表现出不耐烦。于是就与他们争吵。但是五分钟后,我对自己说:“果尔达,一个月后,他们就可能去前线。不要对他们不耐烦。让他们去自负,去傲慢吧。让他们去穿超短裙,留长发吧。”上星期,我去北方一个农庄,办公室里议论纷纷,都说:“做这样的旅行!多么劳累呀!您疯了吧!”您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因为我的一个老战友的孙女结婚,这位战友的另外两个孙子在“六日战争”中都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