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奥·安德烈奥蒂(第9/13页)
法:说得对。但是,沾沾自喜会导致专制,批评才有助于民主。试问,作为一个执掌权力的人,作为一个起领导作用的政治阶层,您能心安理得吗?
安:是这样。谁都一样,永远也不能心安理得,因为他总想做得更好些,做得更多些。况且政治这玩意不是个人的事,就像踢足球一样,是分队进行的。要是我们每个人都只顾自己……
法:我不是说朱利奥·安德烈奥蒂个人就够了,我是说朱利奥·安德烈奥蒂作为政权的代表,作为起领导作用的政治阶层的代表。
安:那么请让我这样讲:作为一个政治阶层,开始时我们是毫无经验的。要是早在20年前我们就有今天的经验来指导重建意大利的话,我们就会少犯错误,会多做三倍的好事。当时,我们在大庭广众中连话都不会说。我们是多么缺乏准备!我认为只要看一下军队中的青年人就足以认识昨天和今天的差别,他们竟能当着许多人发表讲话。如果一切都根据小事情,根据我们的缺陷,根据日常错误来判断的话,那么,有理由说我们是撒了气的皮球。但是,如果从历史的观点来看问题的话,那么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就是我们对付得还不坏。我是乐观主义者。
法:您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安:是的,因为我从来不以激动的心情来看待事物,那样既无用,又危险。我即使要对某件事表示担忧,也保持一定的分寸。例如,在其他几次采访时,您提出了意大利人基本上是无政府主义者这个问题。的确是这样,我们中的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小小策源地,我们中的每个人都拒绝待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会要关心公民的投票问题,区域组织要关心越南问题……尽管宪法上既讲权利又讲义务,但每个人只讲权利,从不讲义务。讲义务被认为是反民主的。从这方面看来,我们简直是孩子。可是……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我们比任何国家都盛行投票。我们是无政府主义者,但当要求我们不使用汽车时,我们就步行。我们不喜欢秩序,但我们对混乱也反感……总之,我并不像您那样认为我们的自由危在旦夕。啊!我知道我存在着被视为疯子的危险,但是,请看一下“我们意大利”[19]的例子。似乎所有的人都感到可以去任意地破坏风景,然而“我们意大利”稳定了局面。
法:安德烈奥蒂,我讲的是自由,您跟我讲风景。要是在意大利发生军事政变……
安:我不相信会发生如此复杂的事情。某些事情的发生必须具备一个处于沉睡的环境,而意大利并没有沉睡,它在政体方面相当生气勃勃。
法:您这样说,我更加放心。您知道外面有什么传说吗?人们传说要是在意大利发生政变的话,那么知道这件事的第一个人就是您。
安:我不认为是这样。我想我会是首先被逮捕的几个人中的一个。总而言之,我再重复一遍,我不相信会发生政变。我倒是担心另外的问题,我怕人们感觉不到这个民主制度能保证平静和正常的生活。丢失邮件,犯罪率增加……同我家紧邻的药店昨晚被盗,药店老板肯定对现状不满。总之,我不认为自己会是知道您所说的那种糟糕事情的第一个人。
法:这一点也使我感到宽慰。请注意,安德烈奥蒂,您知道人们称您为右派吧!您拒绝还是接受这样的称呼?
安:我拒绝接受,因为在意大利称某人为右派并不是为了授给他一个适宜的称号,而是为了使他为难,给他制造障碍。唯名论是意大利人的又一种毛病,“右”、“左”这些词包含着极大的伪善。我更乐意别人称我为保守分子。在很多方面,我是个保守分子,即使对民主制度的危机的担心,我也是如此。我看到的事实是,如果有谁要改变事物,那么,结果往往是越改越坏。因此还是维持原状更好些。此外,我似乎已经跟您谈过,我从未受过社会主义的诱惑,甚至年轻时也未曾受过。咳……人们并不十分懂得社会主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改革?要是好的话,我也喜欢改革,可是改革往往只是空谈而已,其结果只能像医院的改革那样使事情更糟,白白地浪费时间。我也可以进行一项改革,让您当英国女王,可是最后您还是当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