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22/69页)
她呵斥执达吏:“你好大胆子!居然强逼一位命妇离开自己的府宅。”
执达吏显然见过这种场面。他说话客气,但语气坚定:“奉劝夫人还是乖乖离开吧,倘若不然,只能叫人抬出去,未免失了体面。”
她走到他面前,打开双肩,衬得胸脯愈发丰满。她放缓语气:“你是聪明人。一周后再来,那时我会做好安排。”
“法院已经给了夫人准备的时间,现在是时候了。”
傲慢和魅力都不管用,她露出茫然无助的神色。她哭道:“我不能走,我没有地方可去!我租不起房子,因为我没有钱,一个子也没有。我父母双亡,没有哪个朋友愿意帮我,他们都怕被当成异教徒!”
皮埃尔打量她,见她满脸泪痕,语气充满无助,心里十分痛快。这个侯爵夫人在二十五年前曾数落过年轻的皮埃尔。那时西尔维骄傲地把他引荐给路易丝,他说了句玩笑话,不想开罪了她。她说:“就算香槟也该叫年轻人懂得尊卑有别。”说完故意转过身子不理他。如今想来,他还是忍不住皱起面孔。
眼下两人身份对调;皮埃尔刚接手圣橡树修院,在香槟有几千英亩的田地。薪俸他一个人收入囊中,让那些修士过着清贫的生活,也算得偿所愿。他如今大富大贵,路易丝则身无分文、走投无路。
执达吏说:“天气暖和,不妨露宿森林。要是下雨呢,十字街的圣玛丽亚·玛德莱娜修会收容无家可归的女子。”
路易丝大惊失色。“那是妓女才去的!”
执达吏一耸肩。
路易丝嘤嘤而泣,肩膀耷拉着,脸埋在手里,胸脯一起一伏。
皮埃尔看她受苦,不由得起了色心。
该他出面了。
他上前一步,站在执达吏和侯爵夫人之间,开口说:“夫人不必惊慌,吉斯家怎么会看着命妇风餐露宿呢。”
她仰起脸,泪眼迷蒙地望着他。“皮埃尔·奥芒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甚至不肯叫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等着受罪吧。“我是来替夫人解围的。请夫人跟我来,我带您去安全的地方。”
她一步不动。“去哪儿?”
“在一片安静的宅院,已经选好了住处,缴了租金,还有女仆。虽然陈设简陋,至少还惬意。去看上一看吧。相信能替您一解燃眉之急。”
她一脸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吉斯一家对新教徒恨之入骨,怎么会善待她?她踌躇半晌,知道别无出路,只好说:“我去收拾些东西。”
执达吏说:“不许带珠宝。我要检查。”
路易丝没有答话,一转身,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皮埃尔急不可待。这个女人很快要受自己摆布了。
侯爵夫人和吉斯家并无亲缘,在宗教战争中还站在敌方一边,但皮埃尔总觉得和她是一类人。他虽是吉斯家的谋士兼刽子手,却因为出身低微,一直遭受冷眼。论权势、论赏赐,府上下人没人能和他相比,可他毕竟只是下人,作战会议上少不了他,但家宴上从来没有他。他无处泄恨,但可以在路易丝身上出出气。
路易丝回来了,她手里拎着一只皮包,塞得鼓鼓囊囊。执达吏说到做到,打开皮包,把东西全倒了出来。她带了几十件华美内衣,有丝质的也有亚麻的,都绣了花样子,打着丝带。皮埃尔不由得猜想她绿裙子底下穿了什么。
她改不了盛气凌人,把皮包递给皮埃尔,好像当他是脚夫。皮埃尔没有点醒她。时候还不到。
皮埃尔领着她出了门,比龙和布罗卡尔在外面候着,牵了四匹马,其中一匹是给侯爵夫人的。四人骑马出了尼姆府,经圣雅克门进到巴黎城,沿着圣雅克街上了小桥,再穿过城岛,一直来到一栋朴素的联排房子前。这里离吉斯府不远。皮埃尔吩咐比龙和布罗卡尔牵马先回府,接着带路易丝进了门,说道:“夫人住顶层。”
她紧张地问:“这儿住的都是什么人?”
他据实以对:“每层都有住客,大多都为吉斯家效过力:一个上了年纪的先生,一个眼力不济的缝衣妇,一个偶尔翻译东西的西班牙妇人,都是体面人。”而且谁也不想因为得罪皮埃尔被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