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24/69页)

罗洛指着那沓地图:“那入侵英格兰的事呢?”

“英格兰只好再等等。”

二十四

玛丽·斯图亚特四十三岁寿辰这天,艾莉森陪她出门骑马。早上寒气逼人,呼出的气化作团团迷雾,艾莉森庆幸有小马加尔松给她取暖。一队守卫跟在她们身后;玛丽及其侍从决不许同外人说话,要是有哪个孩子递给女王一个苹果,士兵会一把夺过。

负责看守她们的换成了埃米亚斯·波利特爵士,此人是个清教徒,恪守教规,和他相比,沃尔辛厄姆都像个浪荡子了。艾莉森第一次见到有人对玛丽的魅力无动于衷。无论是玛丽轻触他的手臂,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或是漫不经心地提起亲吻、胸脯、床笫,波利特只会瞪着她,好像当她发疯了似的,一语不发。

凡是玛丽的信件,波利特都要过目,并且毫不顾忌。他呈上的时候,信件都是拆开的,他也不道歉。女王得以同法兰西和苏格兰的亲友通信;不消说,信里不可能提及入侵英格兰、救出女王、处决伊丽莎白、拥戴玛丽为王。

驰骋一番,艾莉森心情舒畅,可返程的时候,情绪又恢复了低沉。二十年来,玛丽的每个寿辰都是在软禁中度过的。艾莉森四十五岁了,每一次她都陪在玛丽身边,每一次都企盼明年不再是囚徒。艾莉森觉得,她们这辈子就在等待、盼望。曾几何时,她们是巴黎衣着最讲究的女子。

玛丽的儿子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今年二十一岁了。母子分别时,詹姆斯才一岁大,从那以后他们一直没见过面,詹姆斯对母亲毫不关心,也从不为她出力。不过也怪不得他,毕竟对他而言,母亲根本是个陌生人。詹姆斯是玛丽的独生子,孩子几乎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玛丽归咎于伊丽莎白女王,对她恨得牙痒痒。

快到牢房了。查特里庄园围着护城河和城垛,除此以外也算不得城堡,不过是间木头大宅,屋里盖了不少舒适的壁炉,墙上开着一排排窗户,屋里十分亮堂。波利特一家再加上玛丽及其臣仆,地方就住满了,守卫只能住在附近人家。身边不再总有守卫虎视眈眈,但到底还是阶下囚。

一行人骑马穿过护城河上的小桥,进到宽敞的院子,在院子中央的水井前勒马。艾莉森下了马,任加尔松在马槽里饮水。啤酒商的马车停在一边,几个高大结实的男人推着啤酒桶,穿过厨房门,送往女王的住所。艾莉森瞧见一群妇人聚在大门边,是玛格丽特·波利特夫人和几个女仆,她们围在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身边。玛格丽特夫人比丈夫和气些,艾莉森于是穿过院子,过去凑热闹。

只见那男子捧着一只出门用的箱子,装的尽是些丝带、纽扣、廉价珠宝之类。玛丽见状也跟了过来,站在艾莉森身后。几个女仆一边翻看一边问价钱,叽叽喳喳地评价哪一样好,其中一个顽皮地问:“有迷魂药没有?”

这显然是打情骂俏;货郎通常都是口齿伶俐,愿意讨好女客人。不过这个小贩脸皮薄,咕哝着“丝带比药水好”。

埃米亚斯·波利特爵士从正门走出来查看。这个小贩五十多岁,已经谢顶,脑袋上只剩一圈灰白头发,红胡子乱蓬蓬的。波利特问:“怎么回事?”

玛格丽特夫人心虚地说:“啊,没什么。”

波利特对货郎说:“玛格丽特夫人不屑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玛格丽特和几个女仆只好不情愿地走开了。波利特又轻蔑地说:“拿给那位苏格兰女王吧,这些虚浮玩意儿正合她的意。”

波利特一贯粗鲁无礼,玛丽和众位侍女都见怪不怪。她们个个百无聊赖,看到波利特的女仆怏怏然散开,马上围拢在小贩身边。

艾莉森仔细打量小贩,险些失声惊呼。是他:稀疏的头发,浓密的红棕胡子。是在谢菲尔德堡鹿苑见到的那个人,叫作让·英吉利。

她望向玛丽,随即想起女王没有见过他,只有自己和他说过话。她一阵激动,心里燃起了希望。他这次来,无疑还是来找她的。

她又是一阵兴奋。那次在鹿苑见面之后,她忍不住想着和他结为夫妻,等玛丽夺回王位之后,英格兰重归天主教会,二人就是女王的左膀右臂。她也知道自己犯傻,毕竟她跟此人见面不过几分钟,可话说回来,犯人总有白日做梦的资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