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28/69页)

内德看见送回来的空桶都堆到角落里。一个小童撬开桶盖,用刷子蘸了水把桶刷干净,之后倒扣过来,等着桶晾干。

老板生得五大三粗,看他大腹便便的样子,就知道很照顾自家生意。内德听见伙计管他叫哈尔。此人忙个不停,不时从厂房走到马棚,对伙计呼呼喝喝。

内德看清客栈的地形,在院子里挑了张凳子坐了,一边喝啤酒一边等。院子里人来人往,没人在意他。

他差不多拿准了,查特里庄园就是借酒桶和外面联络。他在庄园住了一周,方方面面都看了个仔细,在他看来,酒桶是唯一的法子。送啤酒的时候,他要应付艾莉森,没办法一心一意地查看。艾莉森偏偏在那个时候过来搭讪,也许是巧合。但内德不相信有什么巧合。

内德估计车夫应该比自己慢,毕竟他的马精力充沛,拉车的马必定疲累。他一直等到傍晚,才看见马车驶进院子。他坐着不动,留神观察。一个车夫径直走开,之后和哈尔一起出来了;剩下的几个忙着给马解套具。空桶都堆到角落里,交给那个小童清洗。

小童拿着撬棍撬开桶盖,哈尔倚着墙望着他干活,神色平静。也许他确实不在乎。不过更可能是因为他盘算过,要是自己偷偷打开酒桶,伙计就会猜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并且事关重大,但要是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伙计就不会怀疑有什么特别。

桶盖被撬开后,哈尔逐个桶查看,接着弯下腰,手伸进一只桶里,掏出两个瓶子形状的东西,外面裹着布,还用绳子系了。

内德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哈尔冲小童一点头,穿过院子,来到一扇门前,迈了进去——内德没见他进去过。

他马上跟了上去。

门后是一连串房间,看样子是老板的住处。内德穿过客厅,进了卧室。只见哈尔站在敞开的柜子前,显然是要把酒桶里那两件东西藏进去。他听见脚步声,猛地一回头,气冲冲地嚷:“出去,这是私人住所!”

内德轻声说:“你离绞刑架只差一步。”

哈尔神色大变,面如土色,嘴巴合不拢,可见是惊惧交加。这个牛高马大、气势汹汹的家伙居然变成这副模样,可见是明知故犯,和可怜的佩格·布拉德福德不同。他踌躇良久,忐忑地问:“你是什么人?”

“天下唯一能保你不死的人。”

“啊,上帝保佑我。”

“或许会,只要你答应帮我。”

“我该怎么做?”

“如实告诉我,是谁从查特里过来取瓶子,并把新瓶子带过来,让你送过去。”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不扯谎!我发誓!”

“他下次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他从来不知会我,时不常地就过来。”

内德暗想,这也难怪。这个人行事仔细。

哈尔哼哼唧唧:“唉,上帝,我真是个蠢货。”

“可不是。你为什么明知故犯?你是天主教徒?”

“人家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那就是贪财。”

“上帝宽恕我。”

“再恶劣的行径,上帝也宽恕过。你听仔细了。我要你和往常一样,把瓶子交给送信的人,收下他送来的,送到查特里,再把回信带回来,就是老样子。不许跟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提起我。”

“我不明白。”

“不需要你明白。就当作没见过我。听懂没有?”

“懂,多谢大人慈悲。”

内德心里骂道,你这个见钱眼开的叛徒,你不配。他答道:“我会一直住下去,直到送信的出现。不管等到什么时候。”

两天后,那个人就出现了。内德一眼就认出他来。

是吉尔伯特·吉福德。

物色刺杀女王的志同道合之人,此事危险至极。罗洛不得不千般小心,一旦看错了人,就是万劫不复。

关键是看眼神:既饱含不凡之志,又透出视死如归。这不等于神志失常,但的确不合常理。罗洛有时候不禁要想,自己是否就是这般眼神。不会:他如此谨慎,简直像着了魔。或者年轻的时候有过,但如今已经消磨掉了,不然他早就被绞死、开肠破肚、五马分尸——弗朗西斯·思罗克莫顿还有那些年轻天真的天主教徒,被内德·威拉德抓住后就是这般下场。倘若如此,他已经和那些殉道者一样,往生天堂;不过这一程何时上路,由不得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