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14/69页)
进剧场要花一便士。思罗克莫顿多花了一便士,得以上到有棚遮的看台长廊,又花了一便士租凳子。罗洛悄悄跟着,站在他身后一排,只等机会一到,悄悄和他搭话,又不引人注意。
思罗克莫顿出身名门望族,祖训是明德惟馨。玛丽·都铎在位时,思罗克莫顿的父亲春风得意,等伊丽莎白·都铎继任之后,立刻风光不再,和罗洛的父亲是一般命运。当初罗洛联络思罗克莫顿的父亲,请他庇护一位秘密司铎,对方也是一口答应。
思罗克莫顿一身华服,绣着宽大招摇的白色飞边。他尚不满三十岁,额前已经露出“寡妇尖”,再配上鹰钩鼻和尖尖的胡子,活像一只鸟儿。他从牛津肄业后去了法国,和流亡的英国天主教徒多有往来,罗洛因此知道他暗中支持天主教。尽管如此,罗洛和他其实并不相识,能不能劝服他铤而走险,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这天的戏目叫作《拉尔夫·罗伊斯特·多伊斯特》,这也是男主人公的名字。此人整日自吹自擂,动不动就夸下海口;促狭鬼马修·梅里希腊设下圈套,害得他出尽洋相。观众个个笑破了肚皮。这出戏叫罗洛想起公元前二世纪的拉丁语剧作家泰伦提乌斯,念书的时候,这位非洲作家的戏剧是必读的。罗洛看得性起,一时忘了自己还有要务在身。
直到换场休息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思罗克莫顿下了看台,排队买酒,罗洛一路尾随,站在他身后,接着凑近了低声说:“主保佑你,孩子。”
思罗克莫顿吃了一惊。
罗洛这天没有穿法衣,于是小心地把手伸进衬衣领口,摸出脖子上挂的金十字架,叫思罗克莫顿瞧了一眼,又立刻藏好。十字架是天主教徒才戴的,新教徒斥之为迷信。
思罗克莫顿问:“你是什么人?”
“让·英吉利。”
罗洛本想报上别的化名,这样更容易混淆视线,不过让·英吉利这个名字仿佛罩上了一圈光环,让他成了一个神秘莫测、无所不能的人物,一个潜行于英法之间的魂灵,暗中为复兴天主教奔波。这个名字代表了他的威信。
“你想做什么?”
“主有任务交给你。”
思罗克莫顿猜中八九分,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什么任务?”
“你得去法国使馆走一趟——等天黑之后,披上斗篷、兜上风帽——取到德吉斯先生的几封信,带到谢菲尔德,交给一个叫佩格·布拉德福德的浣衣丫头,之后等佩格带来回信,再送到使馆。仅此而已。”
思罗克莫顿缓缓点头。“苏格兰女王玛丽就囚禁在谢菲尔德。”
“不错。”
他沉默半晌。“我可能要搭上一条命。”
“那就可以早登天堂。”
“为什么你不去?”
“因为主只选中了你一个。英格兰有千万个年轻人和你一样,期盼时局变化。我的任务是指导这些年轻人为恢复真信仰各尽所能。我想自己也会早登天堂。”
这时候排到他们了。两人端着酒,罗洛引思罗克莫顿来到僻静的角落。他们站在饮马池边,望着一池黑水。思罗克莫顿说:“我得想一想。”
“不行。”这一句是罗洛最不想听到的,思罗克莫顿必须当机立断,“教宗早已将伪君伊丽莎白革除教籍,命令英国百姓不得听命于她。襄助英格兰正统女王光复大业,是你的神圣使命。你自然明白,是不是?”
思罗克莫顿咽下一口酒。“是,我明白。”
“那么伸出手来,答应我:你会尽好本分。”
思罗克莫顿犹豫良久,接着直视罗洛说:“我答应。”
两人握手成交。
内德花了一周才赶到谢菲尔德。
谢菲尔德远在一百七十英里之外,要想尽早赶到,一天得换几匹马,这就需要沿途各驿站备有马匹。通常只有商人才用这个办法,巴黎、安特卫普等地需要频繁通信;消息即是财富。伦敦和谢菲尔德之间没有开设这种通信驿站。